2010年2月6日 星期六

從Tondo到Makati


你有沒有用塑膠袋大便過?


由於服務的組織(Focus on the Global South)將在2/14情人節當天與某天主教堂合作,在彌撒中替遲遲無法通過的資訊自由法案(Freedom of Information Act)宣傳祈福,我和同事今天跑了一趟Santo Nino教堂,任務是把宣傳的布條交給神父,順便跟他打個招呼。在Google地圖上查了一下,整個大馬尼拉市叫Santo Nino的教堂就有六七間,我們要去的這間位於Tondo,一個我陌生的地名。攔了一輛計程車,司機一聽要到Tondo,連忙搖頭加揮手說不載,我本來以為是因為太遠又不順路,經同事翻譯後才知道他朋友前幾天才在Tondo被搶,他不想冒險。怪怪,我在馬尼拉三個多月,不敢說走遍每個角落,但貧民區也看過了幾個,Tondo真的這麼恐怖?


第二台計程車的司機長相比較兇狠,身材也強壯許多,他答應接這筆生意。車子行經舊城區(Intromuros),行經走訪過幾次的馬尼拉大教堂(Manila Cathedral),路上出現了觀光區才有的kalesa(馬車)。在這個一千兩百萬人口的大城市,舊城區奢侈的寧靜和緩慢總讓人沈靜,舒服。

過了一座橋,世界變了,變得我自以為見多識廣的自傲也感到驚訝。


沿著馬尼拉港邊的大馬路,連綿又糾結了一團團的房屋,房子的計量詞當然不是團,但當一間間簡陋參差不齊又五顏六色左一塊水泥右一片木板樓上樓下不知住了幾戶的建築物突然出現眼前的時候,一團這個量詞是適合描述我的感官認知的。和其他貧民區一樣,孩子很多,有的在奔跑遊戲,有的掛在母親的肩上或者腳踏邊車上。赤腳是常見的,光著屁股的也所在多有。有大人穿著一件短褲在洗澡,有人在刷牙,社區籃球場上球賽正火熱這切都在這條貨櫃車繁忙奔馳的港邊大道旁進行。視線中出現五個穿著正常的大人,一副遊客裝扮,有人肩上掛著單眼數位相機;眼神掃過他們的面孔,是韓國人沒錯。韓國遊客怎麼會出現在這種地方,我一廂情願地希望他們是來這邊訪問並奉獻的宣教團。車窗內是被冷氣吹的舒服的我,眼睛一刻不能移轉地看著窗外。突然地,在馳騁的車速中閃過了一個畫面。


一個小女孩光著屁股蹲在路旁,屁股套著一個紅白相間的塑膠袋。


她是否會成為那群韓國遊客「馬尼拉驚奇三日行」相簿中的供品,用以滿足來自有錢國家觀光客深度體驗當地文化偽善的自我感覺良好? 又或者她可能從他們手上收到幾個銅板,不自覺地摧殘在困苦生活中若有似無的尊嚴?


終於到了Santo Nino教堂,不愧如同事所描述的:「很大」。教堂前方還有個叫做Leon Plaza的小廣場。這樣的場景不在巴黎或羅馬,而在馬尼拉。沿著教堂邊走向教堂辦公室,人行道上三三兩兩的人或坐或睡,這樣的畫面在馬尼拉很常見,不知為何,我總是特別觀察躺著的人的腳底。今天看到的畫面中,髒污爬上了路旁孩子的臉上,蒼蠅繞著孩子的臉,不受任何驅趕。 有一個媽媽正幫躺在腳踏邊車內的嬰兒換尿布,車內還有一些生活用品,看來這台邊車不僅充作嬰兒床,也可能是這對母女唯一擁有屋頂的。一旁人行道上,厚紙板上躺在母親懷中的孩子,伸手抓取乾癟的乳房,母親正沈睡著。 穿過小庭院,進入教堂辦公室,世界恢復正常。辦公室整齊乾淨,還有一支吊扇送來陣陣的涼風。和同事進到神父辦公室, 空氣因少了刺鼻的尿騷味而正常,溫度因冷氣而變得正常


任務達成, 我離開Tondo,前往Makati (對馬尼拉來說猶如台北的信義計畫區),趁著回台灣過年之前幫朋友帶網拍的衣服。


傍晚的天氣變得舒服,我坐在Green Belt的戶外咖啡座,看著造景水池、點綴這片城市綠洲的棕梠樹、天空中一間間我租不起的高樓套房,放鬆,沈澱,喝著一杯台幣八十塊的冰拿鐵。走在不輸台灣任何一家mallGreen Belt 5,兩旁不再是一團團的房子,而是一間間格局方正窗明几淨色調儉約地上一塊大理石牆上一盞古典黃燈不知道陳列著多少件價值不斐衣飾的精品店。量詞,一間間。洗手間有專人駐點隨時清潔,洗手乳紙手巾皆有,個人隱私在廁所門後,安全舒服自在。找到朋友指定的羊毛衫,刷了三件,七千多塊台幣在卡片磁條瞬間感應中昇華,化成千里外三個人物質慾望和感官上的滿足。而我,也將因此而小賺一筆走路工。


此刻身處的國家,三分之一的人生活在每日生活費一美元的貧窮線下,四分之一的人被歸類為「近三個月內曾有挨餓經驗(不是故意的,是沒錢買食物)」的飢餓人口。貧窮,我看到了,但永遠也無法體驗。


TondoMakati,一個城市,一個國家,兩個世界。


哪一個世界正常?哪一個世界不正常?



照片中並非Tondo,而是另一個貧民區。